问答 百科手机端

我最终找回了使用中文名字的自信 | 三明治

2022-11-14 10:33

我最终找回了使用中文名字的自信 | 三明治

阔别一年半,我又重新回到欧洲。这次的目的地是捷克,我将在这里完成硕士一个学期的交换项目,这也是我硕士的最后一个学期。回想起2020年初逃难般从伦敦回到北京,仿佛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。当时自己在伦敦读硕士一年级,随后疫情爆发。回到国内后,我在国内gap了一年,又上了半年网课。

到了捷克以后,恰逢朋友的生日,到了朋友家,一个捷克女生主动往里挪了挪,用英文和我说:“我叫Lucie,你怎么称呼呢?”听到她的问题,我愣了一下,意识到那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又回来了:我该用自己的中文名字?还是英文名字呢?

关于英文名字,我最初的回忆是小学的外教课。小学开始,我每周都会有两节外教英文课。我的第一个外教是澳大利亚人,也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外国人,看到老师棕色的短发,觉得十分新奇:原来还有人长得和我们这么不一样呢!

第一节课上,他带着我们每个人做了名牌卡。当时大家都没有英文名字,老师在班里挨个给我们起了英文名。当时老师走过每个人的桌边,说道:“Your name is Alice, your name is Tom.”他走到每个人桌前,他的手指让我想到了哈利波特里的魔杖,拥有赋予每个人名字的魔力。到了我的桌前,他指着我的名牌卡说:“Your name is Lily.”我的名字是Lily,我在心里默默念道。当时的我甚至不知道Lily这个英文单词的涵义,只是潦草地在名牌上书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整整小学六年,我一直沿用这个名字。

到了四五年级,班里的有些同学给自己起了新的英文名字。改名的理由千千万万:有的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小说人物,有的是想要一个更复杂不常见的名字......而自己一直从始至终用Lily这个名字。我平时不怎么看英文小说和电视,对于英文名字也没有非常强烈的感觉。

初中和高中的时候,父母暑假给我报了出国游学的项目。在这几次项目里,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和一起去的中国同学在一起,和当地人并没有什么接触,也没有机会用到自己的英文名字。到了高中,由于升学压力,学校里也没有了外教课。英语课也变成了应试课,老师每天上课讲的便是语法和词汇,英文名字也就更用不上了。这个名字被我遗忘了高中三年,直到后来,我的人生出现了一个转变。

高二,妈妈被派驻到英国工作,我的生活便从每天刷题变成了考雅思。人生忽然转了个弯,而自己对于新的方向上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。

刚来到英国求学,每天开始面对外国老师。在第一节课上,老师给每个人发了名牌卡,让我回想起了小学第一节外教课上的那张名牌卡,制作的方法如出一辙:将一张A4纸等分成三部分,立起来成一个三角,在上面用马克笔写下自己的名字。我看着雪白的名牌卡,心里非常犹豫:我是应该写英文名字还是中文名字呢?也是在这一刻,那个被我遗忘很久的英文名字重新出现在我的脑海:Lily。我挣扎了一下,还是写下了中文名字。中文名字是我所习惯的名字,也是我认为在课堂上我应该被大家所认识的名字。写完之后,我左顾右盼,看到班里的同学立起来自己的名牌:有的中国同学在名牌卡上写下了自己的英文名,有的写下了自己的中文名字。

我写下中文名字时,未曾料到我的中文名牌将会给我带来重重麻烦。开学的第一堂课,老师照着学生表点大家的名字来回答问题。老师一开口说话,便是浓浓的英国腔。“Wonqua......Wonqua......Wonqua......Sorry maybe I pronounce it in the wrong way?”Y的发音在中文拼音和英文里非常不一样,老师并不知道该怎么读我的名字。班里静默了几秒钟,没有人应答。我的心里忽然疑惑道:老师不会是在叫我的名字吧?这个发音听起来好像是有点像。我环顾了四周,看到大家都面面相觑,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。

我小心翼翼地举起手。老师看到我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她是一位中年妇女,穿着宽松的白衬衫,头发褐色的微微卷起,整个人看起来很和蔼可亲。她很友善的问我:“How to pronounce your name?”我字正腔圆地念出我的名字:“Yunqiao”。老师又重复了一遍,但她发不出中文拼音的q,听起来非常像是“qua”。

那次经历让我对于自己的中文名感到尴尬,尤其是需要当着班里那么多同学的面去念我的名字。老师每次点到我,我都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老师是在点我,这让我感到非常窘迫。我羡慕班上有些中国同学的名字非常容易发音,比如Andi和Yuting。对于这些名字,外国老师的发音没有非常标准,但大多数人依然能很容易地听出来老师是在叫他们。而自己的名字里有一个外国人非常难发音的Y和Q,这两个拼音发音都并不存在于英语发音里。每次教授点到我,都会友善地让我提醒她正确的读音。她善意的微笑让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,我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,可她的发音还是和我的中文发音相差甚远。有时我在想,她问我名字的发音是不是只是出于礼貌?她对于学习我的名字到底怎么念并没有多大兴趣,这也是为什么过了一个学期她还是记不住吧。渐渐的我掌握了一个技巧:如果老师点了三次都没人应答,那估计就是在叫我。

自第一学期之后,我将自己的名牌换成了英文名字。从此上课回答问题倒是没了阻碍。大学吃,有外国友人问我,为什么很多中国人的英文名字都是一样的?我才发现大家英文名字的选择面其实很窄,很多时候自己的微信列表可能会出现四个Freya,三个Amy,5个James。对于中国人来说,很多时候起英文名并不像起中文名一样,带有特殊的涵义:比如父母的期许。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自己觉得和这个英文名字没有任何的情感联结吧。英文名字不能代表我,我却要被迫使用它。

我的中文名字很美,它的意思是日光照在乔木上。同时,因为我的五行缺木,名字里才会有和木相关的汉字。我的英文名字Lily的意思是百合花,我却从未觉得百合花和我有什么联系。

大一时我和父母一起住在伦敦。和父母一起住,我享受到了生活上的很多便利,比如不需要自己做饭,但我的心里非常渴望独自生活,潜意识里觉得大学就应该是自己独立生活的时期。我很喜欢旅行,希望能够体验一下不同国家的大学、文化和生活。抱着这样的想法,在大一下学期我开始浏览学校的交换项目。我不太想选择离欧洲太近的地方,既然想要出去,就去远一点的地方。看来看去,我将选择聚焦于美国和澳大利亚。听说美国的教育质量更好,最终我选择了来到美国的亚特兰大。

来到美国,我终于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独立空间,但这个空间也带给我种种挑战。我需要自己联系学生宿舍,自己买日用品,自己办电话卡......美国的一切都和英国不一样:温度是华氏度,每次看到电脑上显示的今日温度都让自己感到迷惑;鞋码和英国不一样,自己刚开始以为是一样的,买来了UK5码发现根本穿不了;美国人说身高的方式是几尺几,自己刚开始听到总是非常疑惑。我刚到美国的时候,遇到一些小事常常会在房间里哭,也会问自己:我是否后悔来交换?但换做现在的我,我一定会回答不后悔,在美国的生活让我更加独立,也让我对于许多事情有了不一样的认知,比如关于我的名字。

新生注册后,我发现学校的选课系统可以设置自己的”prefer name“,我毫不犹豫地把Lily填了进去。在英国的遭遇让我坚定地觉得,英文名字可以让生活更方便。

在美国,我发现许多英文名字背后有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背景知识。比如韩裔美国人因此基督教的关系,经常会用圣经里的名字。自己认识的韩裔美国人常常都是Timothy和David。比如德裔美国人会使用很多在德国很常见的Felix。对于自己来讲,我似乎和我的英文名字之间没有任何连结,除了它是我的第一个外教给我的名字以外。这样的想法让我自己对于英文名字更加没有安全感。我当时交换的学校有很多ABC(在美国出生长大的中国人),ABC的名字通常也是英文名字加上中文姓氏。

有次社团活动,第一次见面的破冰,有些内向的我在教室里一个人尴尬的站着。这时候,一个看起来非常友善开朗的美国女生主动走到我身边,她有着蓬松的卷发,整个头发像是炸起来了一样。她微笑着向我介绍她自己,仿佛已经轻车熟路。

“My name is Lily.”

她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,然后问我:“Where are you originally from?”

“China.”

“Is that your real name? What is your Chinese name?”

那一刻,我觉得我像是一个刻意想要融入本地社会,却被戳穿的人。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尴尬和窘迫。在美国,每个人都不想被当做移民。很多国际生和一代移民都试图模仿美式口音,为了让自己听起来更像本地人。没有人希望被问:“你到底从哪里来”,这样的疑问代表了你不属于美国。有很多时候我觉得用自己的英文名字好像在故意模仿那些ABC——这些本来就属于这片土地的人。有时候我会觉得,我用英文名字好像是为了掩盖自己作为外来者的身份。

这也是我意识到美国和英国非常不同的地方。在美国,当我说出英文名字后,很多人都会热衷于问我的中文名字。他们或多或少对于中国文化或者中国人有一些了解,知道我们只是取了英文名字。在英国,虽然也会有人问我的中文名字,但频次低了很多,我可以用我的英文名字很好地遮掩我的中国身份。英国虽然也是移民国家,但华人相对少很多,大多数英国人潜意识里会觉得你只有是白人才可以被称作“British”,其他人就算有英文名都一律被认作是外来移民。

相比之下,美国的移民历史可以追溯至几百年前,任何人都可以说自己是美国人。美国作为一个移民国家,是许多种不同文化交织在一起的大染缸。这也让大家对于不同的文化抱有更开放的心态。但作为移民者本身,尤其是一代移民,大家似乎更希望快速地融入本地社会,可以很骄傲地对别人说:“I am American.”大抵是受到这种想法的影响,每当有人问起我的中文名字,我并未感觉到对方对于我名字的好奇,只感觉到一次次被戳穿自己的中国身份。

我对于英文名字有时候充斥着不安全感,总是怕别人觉得自己在刻意融入本地人的生活,而这个英文名字像是自己偷来的,本身并不属于自己。自己还是一直坚持使用,只因它让我的生活更简单。上课的时候,我知道老师是在点我的名字,也不需要三番五次教别人我名字的发音。直到2020年,一些事情让我逐渐舍弃用英文名字的念头。

回到英国完成最后一个学年,我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研究生的学习。研究生刚刚结束第一个学期,便赶上了疫情。在2020年三月,我因为疫情从伦敦回国。和许多留学生一样,我非常不想上网课,觉得网课和线下课还是有很大差距,我决定Gap Year一年。

Gap Year的开始于在暑期夏令营做志愿者。刚收到志愿者录取通知,便有人来加自己的微信。点击通过,对方很快发来消息:“Hello我是Rena,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。”看到屏幕上的Rena,这四个英文字母和旁边的中文汉字并排在一起,我竟觉得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。我马上回复了自己的中英文名字,然后问道:“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?加个备注。”原因在于,一方面我的微信列表已经有一个Rena了,中文名更好区分;另一方面,我觉得中国人之间叫英文名很奇怪。在夏令营第一次线上会议自我介绍的时候,zoom列表里清一色的英文名字加上中文姓氏,大家的自我介绍也都是英文名字。本来自己的zoom名字是中文名字,迫于社交压力,我默默地改成了Lily。

结束暑假,我开始在北京的互联网公司实习。我的手机是在英国买的,所有的软件下载下来默认都是英文版。在公司的办公软件飞书上,大家可以设置自己的中文名和英文名。如果是英文版,上面便会显示英文姓名。每次打开手机,看到联系人列表显示的姓名都是James Li,Cathy Zhu等等。点开聊天记录的界面,每个英文名字下面又看看一行行中文对话。我的团队负责印度市场,有一次印度同事在会议结束后问我:“为什么中国人都有英文名字?”我说:“中文名字太复杂啦,英文名字更方便你们找到我们。”事实却不尽然,我渐渐发现有的时候英文名字好像并没有让事情更方便。比如有时候一位印度同事要找另一位同事,他只知道那位同事的英文名字,我却不知道是谁。他在对话框打下了@xxx,我才意识到原来是这位同事。

在Gap Year这一年,很多场合我变得非常纠结,到底是该用自己的中文名还是英文名呢?每次志愿者自我介绍环节,群里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会用自己的英文名字,看到一条又一条英文名字的自我介绍,以及大家互相称呼彼此英文名,倒也让自己不好意思用自己的中文名字了。这种朋辈压力导致我不得不介绍自己的英文名,不然我就会觉得自己不合群。我时常好奇:在国外的时候用英文名字我可以理解,外国人发不出我名字的发音,用英文名字是为了帮助他们记住我。在国内的时候明明大家都是中国人,为什么都要互相叫英文名字呢?

而后发生的几件小事,让自己决定重新使用起自己的中文名字。

在Gap Year的时候认识了一个ABC,过了一段时间,我们开始交往。他从小移民美国,刚开始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,后来有一次班里的同学说他的中文名很好听,他便舍弃了自己的英文名。有一次在北京,我们一桌子留学生吃饭。大家刚开始轮流介绍自己。

“Hello,我是Calvin。”

“Hello,我是Freya。”

“Hello,我是Yunfei。”

“欸?你有英文名字吗?”在场的一个女生疑惑道。

“没有欸。这就是我的名字。”男友回答道。

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一个英文名,而他一个美国人却没有英文名。在那一刻,我意识到:于他而言,英文名已经不是证明自己身份和融入本地社会的道具。他可以坦然的面对自己的中国身份。

我们在北京经常一起出去玩的有很多是在北京的外国人,他们或多或少对中文有一些接触。我发现他们非常热衷于问起我的中文名字,同时也能很快地掌握我名字的发音。在北京的时候,我们加入了一个品尝驻京办美食的微信群。每周群里都会挑一个驻京办,大家一起去那个驻京办吃饭。第一次参加群里的活动,我们去吃了新疆菜。点了羊肉串,大盘鸡......十来个人坐在一个圆桌上。

桌子很大,大家很快都三三两两开始和身边的人说话。身边的德国人主动向我介绍他自己,他问起我的名字,我便介绍了英文名字。他便问我了我的中文名字。我回答了以后,他竟然很标准地发出了我的名字,甚至连音调都是对的。他在tiktok工作,来中国已经一年了,上过一段时间的中文课,会些简单的中文,比如点餐等等。

在我说出英文名的那一刻,我下意识地假定所有外国人归为无法发出我的名字。但这种假定本来就是错误的。渐渐地,我更习惯介绍我自己的中文名字,我也在微信名的英文名字前面加上了我的中文名字。在我更改了微信名字以后,有时候和群友线下见面,有人通过头像认出我的脸,会过来微笑着和我打招呼说:“You are Yunqiao right?”在这一刻,我意识到我的中文名字代表着我,我以这个名字被人所记住了。

Gap Year以后,疫情还是不见好转。我被迫上了半年网课。我的专业是东欧研究,在硕士第二年可以到东欧的一个国家去交换。我很希望可以在最后一个交换学期去到当地,体验当地生活,而不是上网课。交换生活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部分就是体验当地。在交换国家中,我觉得捷克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。捷克经历了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变革,加入了欧盟却依然保持货币独立,是非常有意思的研究对象。带着对于新生活的不安和期待,今年一月我来到了捷克首都布拉格,就读于查理大学。

同是欧洲国家,捷克和英国的生活还是有许多差异。最让自己头疼的便是捷克语,除了旅游景区英语普及率比较高,在其他地方几乎无法用英语和人沟通。捷克也充斥着许多繁文缛节和信息不透明。有一次我需要去邮局开无犯罪证明,第一次去的时候用护照就开出来了。第二次我去了另一家邮局,对方非要我的出生证明。我说:“上次我用护照就给我开了。”对方态度强硬:“不行,需要出生证明和护照一起。”我心里有点愤愤不平,出门以后,我立马在谷歌地图上搜索了附近的邮局,发现十分钟步行就可以走到另一家邮局。我到了另一家邮局,给了柜台的人我的护照,说明我想要开证明,便开出来无犯罪证明了。

我的专业是东欧区域的经济研究,必修一门东欧语言。来到捷克,我觉得选择捷克语可以让我的日常生活更加便利。在捷克语课上,我第一次选择用自己的中文名而非英文名。我希望可以以我的中文名字面对他人,也希望以这样的方式被记住。

一开始,我遭遇了重重阻碍。我的捷克语老师是一位年纪稍大的女性,她有着很典型的斯拉夫人长相,让人感觉凶凶的,很有距离感。作为课上唯一的亚洲人,我比其他同学的进步要慢得多。班里有很多乌克兰和波兰同学,由于他们的语言本身就和捷克语非常相近,学起来很快,有时候发音一下子就掌握了。我的捷克语老师没怎么接触过亚洲人,并不知道如何教亚洲人捷克语语法。有一次课上,老师讲到宾格的变形。在捷克语中,如果我说“我喜欢xx”,“xx”是需要变形的。这些英文里完全没有的语法知识难倒了我。每次上课我都听得一头雾水,直到一位学捷克语专业的中国朋友给我用中文解释了一遍,我才明白这些语法点。

过了一个月老师还是无法发出我的名字,每次点到我都让课堂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。这感觉让我回到了五年前刚刚出国求学时的窘境:每次教授念三四次名字,如果一直没人回答,我便知道教授在点我。经历了一段心理挣扎,一方面我真的非常想用我的中国名字,就像我的男友一样,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中国身份,另一方面我又害怕面对别人无法发出我名字的窘迫。最后,我还是败给了上课时候的尴尬。

为了克服这种尴尬,我主动和老师说我想把我的名字改成英文名字。出乎我意料的是,老师说:“不,你不需要这样做。我在努力学习你的名字,我一定可以念出来的。”她的善意让我决定再等等看,就熬过这一个学期,反正现在大家也都知道我的中文名字了,实在不行等这学期过后我再改回用自己的英文名字。我努力试图克服自己对于中文名的不安全感,对学校里的捷克朋友和老师介绍自己的中文名字。每次介绍时,我都在心里对自己说:没问题的,我就是昀乔,在班级上大家都是这样记住我的,如果我换成英文名字,大家反而搞不清楚我是谁了。我发现有时候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。在课程过半的时候,老师已经学会叫我的名字了。

结束了硕士的最后一个学期,我迎来了工作前的最后一个暑假。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和男友一起去美国,这次他从中国搬回美国上班。在佛罗里达,我重遇了大一时暑期学校认识的美国朋友。吃饭到一半,她突然问我的中文名怎么读。她说:”今早我和男朋友说要来见你,他问我你的名字是什么,我说Lily,他说你真正的名字呢?我才意识到我并不知道你的本名叫什么。他当时问我,你真的认识你的朋友吗?”当然,我知道我说过我的中文名后,过了几分钟她大概还是会忘记,但那一刻,我非常感恩于她这小小的善意和对于我名字的尊重,这是我自己过去完全没有意识到的。

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,我正在德国的夏令营做志愿者。刚到这里的第一天,我们每个人都会拿到自己的名牌。我的名牌上便是我报名时写下的自己的中文名字:Yunqiao。我有过种种疑虑:会不会我的名字对于小朋友来说太难了?会不会给其他志愿者造成麻烦?每每看到名牌上已经写好的名字,我觉得对于我来说是种鼓励。在一个团队的开始,大家总会难以发出我的名字,尤其是团队里我是唯一的亚洲人。我一遍一遍提醒每一个人我的名字,到了第二周的时候,中文名字已经不再是一个负担了。

为了让我的生活更加简单,我从一开始就用英文名字示人,也让我没有机会意识到舍弃中文名字对于我意味着什么。我和我的中文名字之间的感情连结是无法替代的,这里面拥有父母对于我的期许,也有我和我的母语之间无法割舍的连结。即使许多人无法读出我的名字,但它依然代表着我。即使别人发出奇怪的音,又有什么关系呢?它代表我的身份,为了它,我的生活会多一些阻碍和麻烦,但我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这些阻碍。这些阻碍也是我作为中国人,在外国社会需要付出努力去跨越的。既然决定在国外,那边坦然的去付出努力。

我不再需要英文名字去融入本地社会,也不再需要遮掩自己作为中国人的身份。我找回了对于中文名字的自信。

我最终找回了使用中文名字的自信 | 三明治

*这篇故事来自三明治“短故事学院”

11月三明治

“短故事学院”

11月16号- 11月29号, 新一期短故事学院即将开始 ,我们希望用14天时间帮助你寻找并写出自己的故事,资深编辑将和你一对一交流沟通, 挖掘被忽略的感受和故事,探寻背后的人文意义和公共价值。让你的个体经历与声音通过你自己的独特表达,被更多人听见和看见。

报名方式:添加三明治小讯咨询报名

► 活动一旦开始,不予退费;

►在活动开始之前,如退费,需扣除 20% 的手续费

热门